选题、结构和意义：沙漠骗局如何变成一档好播客
怎样的故事才适合被制作成播客？人物设置、故事张力、情节翻转、重要时刻、社会问题、叙事技巧……一个故事只要具备特定因素，就能够被制作成一档精彩的播客吗？
很可惜，播客故事的选取没有可被直接套用的公式。制作播客故事需要“蜘蛛感应”，对某一件事情具备敏锐的直觉，乐于主动挖掘故事背后的内容。同时，呈现一个好故事也需要精心策划，多角度挖掘故事核心，找寻线索串联起整个故事。
本期文章以记者Emily Guerin用专题报道改编而成的播客“California City”为例，来诠释怎样的故事能做出一档好播客。
2016年，记者Emily Guerin在洛杉矶教育广播电台KPCC-FM做环境问题报道，当时她报道了一篇关于加州破纪录干旱的新闻。但这一“破纪录干旱”事件远不止表面所见那么简单，Emily凭着作为记者的敏锐嗅觉，前往当地调查，挖掘出了“破纪录干旱”事件背后所掩藏的加州房地产骗局。后来她借此作为播客选题，将这个五分半钟的专题报道变成了一档共10集的播客节目，名为“California City”。这一播客后来进入了独立新闻媒体Bello Collective评选的“2020年百大播客”。
Emily Guerin
加利福尼亚，特朗普在谈论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时所提及的地方——这是个任何人都可以拥有土地的地方，如果你做了明智的投资，你将会变得富有；这是个远离毒品和危险城市的地方，那里的家庭（大部分是白人家庭）可以远离犯罪；这也是个建立在神话之上的地方。
因此，这会是个探讨神话如何崩塌的故事。
Emily Guerin认为，讲述南加州这个地方的故事是有意义的，它切实关系到当地生活的人和在那里投资的人。南加州是个拥有大量土地的地方，一个极度需要发展的地方，但它却停滞不前。这样的地方是否无法解决我们的住房危机？如果现实果真如此，那人们应当怎么办？
与此同时，人们喜欢鬼城和废墟，喜欢神秘的谎言、欺骗，而加利福尼亚城基本上是一个现代鬼城。这样的故事无疑为播客提供了一股天然的张力——人们需要不断地猜测，到底是开发商们在骗人还是事实本就如此？
对于那些喜欢短篇幅深入报道的播客（如“York & Fig”、“S-Town”和“Serial”）的人来说，此类节目总能把他们带入未曾听过的迷人地点。不过Emily Guerin也觉得这一节目能吸引到播客圈之外的人。历史爱好者、向往加利福尼亚城的越野车手（加利福尼亚城是越野圣地）、痴迷于美国西部帅哥、喜欢拍摄废墟的时髦人士，可能会因为“西部传说”的因素而点开这档播客。
故事的呈现
整个故事以多种角度呈现：场景描摹、受骗者的经历、Emily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及整个骗局的客观情势。
在节目中，她一边单口讲述自己了解加州、接触受害者的经历，一边插入与受访者的对话以及汽车行驶、人群嘈杂的声音，多维度叙事下，故事由平面转向立体。
播客开头以“开车穿过加州城的鬼街”的场景切入，使听众对加州诡异的地理环境有所感知，加州沙漠骗局的背景在此时被引入：
沙漠地貌
紧接着，Emily Guerin以一位受害者的视角推动叙事的发展。2017年， 一位叫Ben Perez的居民去莫哈韦沙漠的一个度假村度假，在房地商的欺骗下他投入他一生的积蓄买下了沙漠上的土地——Ben Perez只是过去60年里成千上万个相信这一骗局的人之一。Emily Guerin借此角度进行叙事让听众拥有了更好的代入体验。
随后，她点明了故事中心：“几代人以来，土地开发商一直利用谎言，试图在西部的加州沙漠中出售毫无价值的土地。”整个故事按照时间顺序展开，Emily Guerin追踪房地产商从萌生想法、尽力推销、最终实现这一计划的全过程，并逐步揭开这一骗局中的裂痕。
沙漠背后的故事
故事叙述虽然从Benz在银鞍度假牧场的经历开始，但是要揭开真相，Emily Guerin仍要回到过去，找到最初为加州城构想蓝图的人：房地产开发商Nat Mendelsohn。
Nat Mendelsohn
从第三集开始，Emily Guerin开始与那些为Nat Mendelsohn卖地的人、在加州城开发初期还是孩子的人，以及他女儿交谈，了解Nat Mendelsohn的为人，并着重展现这一人物的复杂性。
他是个梦想家，但他却积极煽动他人成为梦想家；他也是邪恶的，以欺骗别人为手段获利。节目里提供销售人员的采访录音，揭示Nat等人是如何向他人售卖梦想的——“你真的以为销售人员会耍很多花招来骗人买下地产吗？不需要这样的，你只是带他们走过这一片荒芜的沙漠，但告诉他们这片贫瘠沙漠背后会有怎样的蓝图。我们坦诚、透明，并不用小伎俩骗人。”
本集结束时，Emily Guerin简略提及后续剧情：最终Nat的公司破产了，大部分人都拿到了赔偿金，在短短五年内，销售额从近5800万降至1400万。一个犯下杀妻罪行的恶棍Ken Doney英雄般地促成了这场破产事件，Emily Guerin在此时插入了一段Ken Doney的神秘录音，随后这一集戛然而止。
就这样，Emily Guerin在每集都接触不同的人物：看似英雄其实恶行不断的Ken Doney、银鞍的负责人Tom Máni、房地产经理人Cathy、媒体人Steve……每个受访者都像一块拼图，站在各自的角度拼凑整个故事的真相。
Emily Guerin在当地拍下的照片
20世纪50年代早期，在加州的这片沙漠上，一位名叫Nat Mendelsohn的开发商买下了帕姆代尔以北40英里（约合100公里）处的一个巨大农场，他铺设了200平方英里(约合100平方公里)的街道和供水管道，并在洛杉矶报纸上刊登了整版彩色广告，承诺将在高原沙漠上建立“未来社区”。Mendelsohn还向买家保证，在他称之为加利福尼亚城的新城里，将会有大量工作机会。
当时正处于冷战时期，航空航天和国防相关产业蓬勃发展，土地价格飙升，所以对不想住在加利福尼亚城的人们来说，这也是笔不错的投资。但最终工作机会和产业发展并没有到来，土地所有者从来没有真正建过房子。投资的人们渐渐产生了怀疑并Mendelsohn告上法庭，控诉他欺骗投资者。
后在1983年，银鞍牧场俱乐部买下了加利福尼亚城的大部分土地，它做出了60年来开发商们在高原沙漠上做过的相同承诺。但加利福尼亚仍旧没有好转。这个本能容纳30万人的城市现在只居住了13000个居民。这个城市缺乏资金来维持所有基础设施，水管经常破裂，街道坑坑洼洼。加州梦的泡沫破碎了。Nat Mendelsohn的加州未来新城区的建设蓝图和银鞍牧场俱乐部劝说式的投资，全部都落了空。他们的目的只是设下骗局，借此快速致富。
讲述故事的意义
整个节目里，Emily Guerin重复问及的问题是：这些人对加州城的设想究竟是以美好梦想起步，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骗局？这个骗局究竟是谁的错？这一叩问直接触达人性，引起了听众的反思——那些为Nat Mendelsohn的计划所倾倒的人们，他们如此渴望梦想成真，并投入行动让这个泡沫逐渐膨胀，在何种程度上他们算是同谋？
这本应只是个关于加州干旱的简单调查，但Emily Guerin却从中挖掘出了这座沙漠城市的诡异历史。这个骗局可以追溯到1958年，那年Nat Mendelsohn的梦想是从头开始建立一个乌托邦式的沙漠城市。他建立了一支销售军队来推销他的梦想。然后政治家Ralph Nader参与进来了，受骗者Ben也成为了银鞍销售军队的一部分。销售员们对恐惧、流言视而不见，长期贩卖着加利福尼亚城的幻想。后来银鞍公司并被指控欺诈并被关闭，该公司以及Ben Perez所相信的梦想岌岌可危，那些仍然相信它有价值的人甚至举行了抗议活动。但到头来这终究只是一场泡影，整个关于城市的构想都是假的。
California未建成郊区的卫星照片
这档播客揭示了加州梦的黑暗面，同时也讲述了一个真正吸引人的故事，描绘被忽视的人和被忽视的地方。它得到了监管机构肃贪会（KPCC）的赞助，并促使其做出行动，调查银鞍究竟发生了什么。Emily Guerin认为，这就是讲述现实故事的意义，故事引起人们的注意和思考，并终将改变现况。
参考链接：
https://transom.org/2020/how-do-you-know-a-story-is-worthy-of-a-podcast-series/
https://open.spotify.com/episode/4zYoMz6gTtpngzIHdgM6Ib
https://laist.com/news/entertainment/california-city-podcast-dark-side-american-dream
|||